凱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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凱旋
慶平二十三年六月，李韓一行人等凱旋而歸，各有封賞。
聖上早已聽聞連淮在邊疆的種種戰功，因此不但在大堂之上封連淮為鎮北將軍，還特地開恩，親自下詔書給連淮祖父榮親王金陵城以及周邊四個郡縣的封地，以示表彰，並在詔書中寫明連淮為嫡世子，將來繼承爵位。
江湖傳言紛紛攘攘，不過幾天的功夫，這消息已然遍及大街小巷，就連井水邊打水的老百姓都聽說了。
一時之間，急著給連淮寫信的人遍布天下，聽說送信驛站的生意都為此比往年同期的時候好了許多，頗有洛陽紙貴的神氣。
然而連淮從京都面聖回來之後，卻沒有先衣錦還鄉，享受榮華富貴，而是參加了江湖上另一個與之並重的大事——除妖會。
傳言之中，燕盟主英勇神武，終於抓住了為非作歹的魔教妖女崔瑩，並要在六月二十五這一日，也就是舉國上下歡慶太平的節日，在天下人面前殺死她，為民除害。
這一次，前來參觀的人，卻比從前臨城的金盆洗手宴，連家莊的恩宴，甚至於從前為了抗擊湖人而召開的武林大會都要多。
有些人是因為忌憚崔瑩或者恨她，因此想要親眼看到他徹底厭棄，而更多的人則是聽說了江湖傳聞，都很想見一見這在江湖上攪起了滔天巨浪的崔瑩是怎樣一號人物。畢竟數十年來，能讓江湖如此聞風色變，又如此興師動眾地處死的，也就只有她一人。
臨城某處的一個破舊小木屋內。
“銀觴，你不能去。”金樽身影一動，晃到銀觴面前，擋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我去救小主，你也要攔著我嗎？”
銀觴恨恨地瞪著自己哥哥，咬著牙說道。
“給我讓開。”
金樽卻站在原地一步不動，左手格擋開了他抓向自己肩頭的手，右手扶住了腰刀，忍著聲音說道：“阿弟，不要逼我動手。臨走之前小楚吩咐過，我一定要看好你，以免你惹出亂子。”
“亂子？”
銀觴忍不住笑出了聲，眉眼之間盡是諷刺之意。
“我知道你傻，卻沒有想到你傻到了這個地步，真是她說什麽你都聽啊。我看你別做人，做條狗好了。”
“你！”金樽有些生氣，但隨即怒火又平息了下去，依舊不理他。他知道自己的弟弟詭計多端，心眼比自己多了不知道幾倍，他只有不接化，才能保證不落入他的圈套裏。
“我說你是狗，可沒有冤枉你。狗只會聽主人的吩咐，不辨好壞，而人不一樣，人是有腦子的。難道小主讓你眼看著她去死，你就要眼看著她去死嗎？”
“小主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。”
“有道理？什麽道理？”銀觴笑得直搖頭，忍不住扒住他的腦袋晃蕩晃蕩，聽聽裏面是什麽東西，“你看不出來小主是一心求死嗎？”
金樽沈默了片刻，隨即說道：“那當時在山腳下，你去勸她的時候，她聽你了嗎？”
這一回，銀觴說不出話了。
但是過了片刻他又說道：“那都是連淮的錯，要是沒有他那件事情，小主也不至於死心決絕。”
話雖然如此說，可是他心中卻知道，崔瑩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親手報仇，而她為了在臨死之前有這樣一個機會，已經用換壽丹把自己剩下幾個月的生命全都換到了這短短半個月裏。因此無論成功與否，她都懷了必死的決心。
可是……他到底不甘心。
“兄長，你當真忍心就這樣看著小主去死嗎？”
說這話時，銀觴語氣中含了幾分激動，已與往日大為不同。
“你現在這樣攔著我，難道真的是恩將仇報的人嗎？”他語氣裏帶著質問，聲音顫抖。
聽到這兩句擲地有聲的話，金樽也不由得有些動容，過了好半晌，他才平靜了下來，深深呼吸了幾口，這才有些不忍卻最終問道：“你一定要想救出小主，是為了小主，還是為了你自己？”
他的語氣帶著篤定，仿佛心中早就知道了那個答案。
“你說你最敬愛的人是小主，但其實，你舍不得她死，是因為她死了之後，這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人懂你了吧？你會很孤獨。”
“你在胡說什麽？”
銀觴仿佛被忽然戳到了痛處，頓時激動起來，一把揪住了金樽的領子。
“我知道，小主對你不僅有恩，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理解你，和你一樣遭受著常人難以體會的苦難的人。我雖然是你的兄長，卻太遲鈍了，往往猜不透你心裏在想什麽。所以你不想讓她死，其實說到底是為了自己不孤身一人活著，你未免太自私了。”
“我聽小主的話，不是因為我是狗，而是因為我愚鈍，知道小主比我聰明，所以我一定要聽。”
銀觴在這一番話說的說不出話來，喉頭梗塞，眼底微微發酸。
“我不和你扯這些，我只問你，你真的忍心看著小主去死嗎？”
金樽默然不語。
“你回答我啊，但凡你說是，我就再也不奪門了。”
金樽知道自己理應點頭說是，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發出那個音節。正當他糾結不已強迫自己開口的時候，銀觴趁著他走神奪門而出。
另一邊。
燕家莊的客房內。
“稟報連莊主，有一位老者在門外求見不肯說自己的來歷，但一定要見莊主，怎麽勸都不走。”
連淮放下了手中的書卷，淡淡地說道：“來者什麽模樣？”
“是一位瞎了眼的老者，手中拄著拐杖。”
“請進來吧。”
不過片刻，門外走進來一位神色蒼白，身材瘦削，滿臉都是皺紋，顯得老態龍鐘的老者，正是古神醫。
他聽出了連淮呼吸的方位，拄著拐杖慢慢的轉過來，連淮剛要開口，卻見他忽然撲通一聲，雙膝跪倒在地。
連淮頓時愕然，一顆心隨即微微沈了下去。他背轉過身去，讓開了這一跪，也不再看老者。
“前輩救了我一命，我理當報恩，若有什麽話當講無妨，也無需如此。”
古神一聽到這話卻分毫不覺得喜悅，反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，愈發悲傷起來。
“連莊主果然是絕頂聰明之人啊。我這話都不必講，便被你堵上了。”
“可老夫今日來卻一定要講這件事，崔瑩雖有千般萬般對不住你，但懇請你看在老夫舍畢生修為救了你的份上，就聽我把話講完吧。”
自練成了無情，道以來連淮的心緒就再少波動了，然而此刻，他卻忍不住心中脹痛，睫毛微垂轉過了眼眸，自嘲地一笑。
可是他身中五佛絕命散，原本也是因為崔家父女二人的算計，崔瑩又懇求古神醫幫他解毒，這到底算害命還是救命也未可知。
然而他還是說道：“前輩起來講吧。”
畢竟古神醫是救了他的，也沒有害他之心，他雖然恨崔瑩，卻絕不會因此遷怒旁人。
古神醫聽到他話中的緩和，這才站起，擡頭時已然滿面淚痕。
“我對不起瑩瑩。”
“我知道她做錯了事，連莊主恨她也是合情理的。可是那些都不能怪她，是因為我對不起她，我們燕家都對不起她。”
連淮靜靜地聽著這一切，沒有做聲。
在三天後就要舉辦除妖會的時候，他偷偷跑來這裏和他講這番話，內容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然而接下去聽到的話，卻著實超乎了他最不著邊際的料想，令他心中大震，久久說不出話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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慶平二十三年六月，李韓一行人等凱旋而歸，各有封賞。
聖上早已聽聞連淮在邊疆的種種戰功，因此不但在大堂之上封連淮為鎮北將軍，還特地開恩，親自下詔書給連淮祖父榮親王金陵城以及周邊四個郡縣的封地，以示表彰，並在詔書中寫明連淮為嫡世子，將來繼承爵位。
江湖傳言紛紛攘攘，不過幾天的功夫，這消息已然遍及大街小巷，就連井水邊打水的老百姓都聽說了。
一時之間，急著給連淮寫信的人遍布天下，聽說送信驛站的生意都為此比往年同期的時候好了許多，頗有洛陽紙貴的神氣。
然而連淮從京都面聖回來之後，卻沒有先衣錦還鄉，享受榮華富貴，而是參加了江湖上另一個與之並重的大事——除妖會。
傳言之中，燕盟主英勇神武，終於抓住了為非作歹的魔教妖女崔瑩，並要在六月二十五這一日，也就是舉國上下歡慶太平的節日，在天下人面前殺死她，為民除害。
這一次，前來參觀的人，卻比從前臨城的金盆洗手宴，連家莊的恩宴，甚至於從前為了抗擊湖人而召開的武林大會都要多。
有些人是因為忌憚崔瑩或者恨她，因此想要親眼看到他徹底厭棄，而更多的人則是聽說了江湖傳聞，都很想見一見這在江湖上攪起了滔天巨浪的崔瑩是怎樣一號人物。畢竟數十年來，能讓江湖如此聞風色變，又如此興師動眾地處死的，也就只有她一人。
臨城某處的一個破舊小木屋內。
“銀觴，你不能去。”金樽身影一動，晃到銀觴面前，擋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我去救小主，你也要攔著我嗎？”
銀觴恨恨地瞪著自己哥哥，咬著牙說道。
“給我讓開。”
金樽卻站在原地一步不動，左手格擋開了他抓向自己肩頭的手，右手扶住了腰刀，忍著聲音說道：“阿弟，不要逼我動手。臨走之前小楚吩咐過，我一定要看好你，以免你惹出亂子。”
“亂子？”
銀觴忍不住笑出了聲，眉眼之間盡是諷刺之意。
“我知道你傻，卻沒有想到你傻到了這個地步，真是她說什麽你都聽啊。我看你別做人，做條狗好了。”
“你！”金樽有些生氣，但隨即怒火又平息了下去，依舊不理他。他知道自己的弟弟詭計多端，心眼比自己多了不知道幾倍，他只有不接化，才能保證不落入他的圈套裏。
“我說你是狗，可沒有冤枉你。狗只會聽主人的吩咐，不辨好壞，而人不一樣，人是有腦子的。難道小主讓你眼看著她去死，你就要眼看著她去死嗎？”
“小主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。”
“有道理？什麽道理？”銀觴笑得直搖頭，忍不住扒住他的腦袋晃蕩晃蕩，聽聽裏面是什麽東西，“你看不出來小主是一心求死嗎？”
金樽沈默了片刻，隨即說道：“那當時在山腳下，你去勸她的時候，她聽你了嗎？”
這一回，銀觴說不出話了。
但是過了片刻他又說道：“那都是連淮的錯，要是沒有他那件事情，小主也不至於死心決絕。”
話雖然如此說，可是他心中卻知道，崔瑩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親手報仇，而她為了在臨死之前有這樣一個機會，已經用換壽丹把自己剩下幾個月的生命全都換到了這短短半個月裏。因此無論成功與否，她都懷了必死的決心。
可是……他到底不甘心。
“兄長，你當真忍心就這樣看著小主去死嗎？”
說這話時，銀觴語氣中含了幾分激動，已與往日大為不同。
“你現在這樣攔著我，難道真的是恩將仇報的人嗎？”他語氣裏帶著質問，聲音顫抖。
聽到這兩句擲地有聲的話，金樽也不由得有些動容，過了好半晌，他才平靜了下來，深深呼吸了幾口，這才有些不忍卻最終問道：“你一定要想救出小主，是為了小主，還是為了你自己？”
他的語氣帶著篤定，仿佛心中早就知道了那個答案。
“你說你最敬愛的人是小主，但其實，你舍不得她死，是因為她死了之後，這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人懂你了吧？你會很孤獨。”
“你在胡說什麽？”
銀觴仿佛被忽然戳到了痛處，頓時激動起來，一把揪住了金樽的領子。
“我知道，小主對你不僅有恩，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理解你，和你一樣遭受著常人難以體會的苦難的人。我雖然是你的兄長，卻太遲鈍了，往往猜不透你心裏在想什麽。所以你不想讓她死，其實說到底是為了自己不孤身一人活著，你未免太自私了。”
“我聽小主的話，不是因為我是狗，而是因為我愚鈍，知道小主比我聰明，所以我一定要聽。”
銀觴在這一番話說的說不出話來，喉頭梗塞，眼底微微發酸。
“我不和你扯這些，我只問你，你真的忍心看著小主去死嗎？”
金樽默然不語。
“你回答我啊，但凡你說是，我就再也不奪門了。”
金樽知道自己理應點頭說是，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發出那個音節。正當他糾結不已強迫自己開口的時候，銀觴趁著他走神奪門而出。
另一邊。
燕家莊的客房內。
“稟報連莊主，有一位老者在門外求見不肯說自己的來歷，但一定要見莊主，怎麽勸都不走。”
連淮放下了手中的書卷，淡淡地說道：“來者什麽模樣？”
“是一位瞎了眼的老者，手中拄著拐杖。”
“請進來吧。”
不過片刻，門外走進來一位神色蒼白，身材瘦削，滿臉都是皺紋，顯得老態龍鐘的老者，正是古神醫。
他聽出了連淮呼吸的方位，拄著拐杖慢慢的轉過來，連淮剛要開口，卻見他忽然撲通一聲，雙膝跪倒在地。
連淮頓時愕然，一顆心隨即微微沈了下去。他背轉過身去，讓開了這一跪，也不再看老者。
“前輩救了我一命，我理當報恩，若有什麽話當講無妨，也無需如此。”
古神一聽到這話卻分毫不覺得喜悅，反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，愈發悲傷起來。
“連莊主果然是絕頂聰明之人啊。我這話都不必講，便被你堵上了。”
“可老夫今日來卻一定要講這件事，崔瑩雖有千般萬般對不住你，但懇請你看在老夫舍畢生修為救了你的份上，就聽我把話講完吧。”
自練成了無情，道以來連淮的心緒就再少波動了，然而此刻，他卻忍不住心中脹痛，睫毛微垂轉過了眼眸，自嘲地一笑。
可是他身中五佛絕命散，原本也是因為崔家父女二人的算計，崔瑩又懇求古神醫幫他解毒，這到底算害命還是救命也未可知。
然而他還是說道：“前輩起來講吧。”
畢竟古神醫是救了他的，也沒有害他之心，他雖然恨崔瑩，卻絕不會因此遷怒旁人。
古神醫聽到他話中的緩和，這才站起，擡頭時已然滿面淚痕。
“我對不起瑩瑩。”
“我知道她做錯了事，連莊主恨她也是合情理的。可是那些都不能怪她，是因為我對不起她，我們燕家都對不起她。”
連淮靜靜地聽著這一切，沒有做聲。
在三天後就要舉辦除妖會的時候，他偷偷跑來這裏和他講這番話，內容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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